那府军首领一个趔趄，挠挠头，望向天际高挂的太阳，嘟囔了一声“邪门”，又朝着陆羽方才重新指明的方向跑去。
陆羽不再顾他，在赵廷和韩幼晴的陪伴下，席地而坐在案几前。
桌面上绘制的线条在陆羽的脑海里化作了整个城南街景。
他胸中已有沟壑，纵横贯通的道路，高楼屋舍皆成为他的助力。
战局走向，何处设伏，何时出击。
皆由他之口，述之与赵廷两人，再传递出去。
时不时的陆羽也会将腾羽取出，写下指令，由其传递信息。
他在南城布下的并非传统的谋家阵法，并不以杀伤为主。
究其原因还是陆羽实力不足导致，因此他将先前与徐华年处学来的风水谋术融合了一些自己的见解，布下了此方格局。
先前他便让罗子鸣将平日里巡街时记下的南城布局绘制出来，并让人打通了一些墙垣，又找了一些东西勉强封住了部分要道，构成了一个简单的迷阵。
他与赵廷在应城时本就是厮混在街上，时常打架斗殴，最擅偷袭伏击。
这简易的迷阵布置出来，便是为了将鲛人化整为零，再分而击之，不求歼灭敌手，但求拖住足够长的时间。
而最早的雾中设伏，弓手箭雨便是为了尽可能地削弱鲛人的战力，并让对方形成警惕之心，不会群起而逐之，已达到让对方分散的目的。
如今鲛人已入簋中。
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，该做的人事已尽，接下来便看天命变数了。
因松油燃起的火幕并没有阻挡鲛人多久，从陆羽下令撤退不多时，便已经有鲛人突破了出来，却只看到一片狼藉，空无一人的战场。
折魁座下的纂雕扫开炎浪，沐浴着烈火，步入其中，见那些胆小懦弱的人族踪迹全无，发出不满的嘶吼声。
折魁拍了拍纂雕的脑袋，让其安静下来。
一名亲信急步走上前来，屈膝跪在纂雕身下，喊道。
“可汗，那些狡诈的人族全跑了！”
折魁冷哼道。
“本王不瞎。”
他语气里带着不满，座下纂雕与他心意相通，抬起粗壮的前肢，锐利的鹰爪一把将那亲信摁倒在地，雕喙凑上前去，尖锐的喙尖近乎贴在了那名鲛人的眼皮上。
那鲛人被纂雕鼻腔里喷出的湿热雾气糊了一脸，脸上露出惊惧惶恐的表情。
他们的王端坐在巨兽背上，并未制止自己坐骑的行为，而是冷漠的哼道。
“我们损失如何？”
那鲛人不敢在巨爪之下轻易挣扎，只能慌张地答道。
“刚刚那轮箭雨我们损失了六十多人，再加上方才的火海拖延，加上被烧死的二十余人，还有十余名战士被拦在里面，尽数战死。”
那名鲛人嘴里说出的数字，便是陆羽方才初次指挥之下，得来的胜利战果。
折魁听到这般数字，心中勃然大怒，狠声斥道。
“哼，真有你的，本王还说你若是能给本王一点好消息，还能饶你一命，现在区区不足百人的队伍，只折损了数人的情况下，就让本王损失了这么多部下，你真该死。”
他话音未落，那纂雕爪子便狠狠用力，将那鲛人彻底捏作了肉饼，徒自抓起扔入嘴中，一口吞咽了下去。
折魁这暴怒无常的性格让身边待命的一众鲛人寒蝉若惊，不敢说话，生怕这位王者的怒气波及到自己。
鲛人阵中一时间陷入了沉寂。
折魁享受着麾下战士对自己的恐惧与敬畏，他微微眯起了眼睛，自豪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因为自己动怒，而跪作一片的部下，冷冷笑道。
“你们怕我？”
无人敢应声，唯有纂雕粗重的喘息声和松油烧起的火焰在噼啪炸响。
他继续说道。
“那是应该的。”
折魁站在纂雕宽大的背脊之上，遥遥朝着身后一指，指向了那座刚刚被他们征服的城墙。
“因为我是你们的王！是你们之中的最强者，是带领你们踏破这座阻碍了我们千年的城池的人，而你们都是弱者，所以你们天生就应当诚服于我！就像是那些孱弱的人族，他们天生就应该臣服在你们的脚下！”
“可你们是怎么做的？被这些懦弱的废物射杀了百人，还有脸回来告诉我这些软脚虾从你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？如此软弱无能的人，不配站在我折魁的身后，接受本王的统领。”
他怒吼道。
“现在，我麾下的战士，告诉我你们该怎么做？！”
那些鲛人发出了震天的怒吼。
“杀了他们！”
折魁大手一挥，扬天笑道。
“去吧，本王就在这里，等着你们给我带回来好消息！”
鲛人战阵再次重振旗鼓，在几名领头的率领之下，浩浩荡荡地朝着陆羽率众离开的方向狂啸着进发。
在鲛人的认知中，羸弱的人族只会借助高大的城墙来对抗强大的鲛人，就像是大海里的乌龟一样，将自己缩在厚重的龟壳里，借此抵御外界的入侵。
可一旦失去了城墙的保护，人族不过是刀俎之下任其宰割的鱼肉。
他们绝不会承认方才的损失是因为对手的强大，而是会觉得这不过是己方死去的战士太过弱小，不足以匹配鲛人勇士这样的身份。
就像他们的可汗，鲛人部族的王所言。
人族天生就应该成为他们的奴隶，臣服于他们的脚下，接受鲛人的征伐与统治。
他们咆哮着向前杀入，迈入了陆羽早已精心布置好的阵法之中，即便有数名天生拥有与阴阳沟通能力的鲛人战士，感受到了街道上万物寂静却躁动的气息里蕴藏的一丝微弱不安，也没有放在心中，他们族群的教条里从来没有后退可言。
更何况身后有他们的可汗督战。
此时的他们流淌的血脉已经沸腾，他们觉得自己是战无不胜的。
罗子鸣已经离开了陆羽身旁，带着几名富商的部下藏在一栋楼房的窗后，借着阴影的掩护，窥视着街道上四处寻找人族踪迹的鲛人。
从小就在罗卫国耳濡目染之下与鲛人打交道的罗子鸣知道，这些怪胎虽然身体强壮，力大如牛，却因为长期生活在海中，视力与听力并不算太好，但却可以敏锐地感知到空气的流通。
这是鲛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，也是他们除去身躯之外，最引以为豪的能力。
但在今天，这些让他们骄傲的能力会成为他们自己踏入坟墓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