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十年过去了，京中曾红极一时的仙客来也没了踪影。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听书的茶馆，此时楼下大堂正聚着一群人听新改的戏文。
那说书的女先儿戴着的是一副狐狸面具，说的是如今这位君主的丰功伟绩。
“……大家都知道，今上登基那可是惊险中的惊险。先前的安王呐，那叫一个道貌岸然狼子野心！趁着今上公务在外，逼宫先皇逼死生母敬德皇后，安王妃苏氏不肯与其同流合污，携子坠楼自尽……”
寒石垂眸敛目，连同略显愉悦的神色与眼中的光彩一并敛了下去。又是一年玉兰佳节，他身处繁华又热闹的街市，身旁穿行的是戴着各式面具的行人。
与从前相似，却又处处不同于从前。
素秋千顷这个名字，他只顶了短短几十年。功德圆满与世长辞之时，也就将近不惑的年纪。放在他漫长的生命里，如同沧海一粟那样不值一提。
他若只是一介俗人，必然因这命数不可琢磨而迷惘失措，痛苦不已。
可他原本就是事外之人，所要做的，也就是扮演好一个利欲熏心，表里不一的伪君子。孝顺父母，教导幼弟，监国理政，娶妻生子。安安分分过了这几年也就罢了。
至于那些旁的事……
“倾儿…你，你果真……”
“本宫知道了。”
“臣妾，拜别殿下。”
“皇长兄！兄长！哥！”
……
他控制不了。尘缘断去，无论结果如何，也就与他再无半分干系。
寒石侧过脸抿了抿唇角，纤长的手指绕扇坠的细绳转了几圈，将它勒紧又松开，静静地听她说完后半段。
“……今上得一卫兵拼死送信，当机立断点了三十人赶了两日两夜回来，夜袭宫城生擒安王救下陛下……”
“……清君侧，平大乱。并将那奸邪之人押入敬德皇后宫中，令其长跪以赎罪孽。”
“……”
寒石忆及前尘，一时之间心神恍惚，被人撞了也没反应。一双枯瘦的手稳稳当当捉着他的胳膊，将他扶起来。
那人道“当心脚下。”
他边说着松开手，领了寒石往一处小摊面对面坐下，要了一壶酒水，缓缓道“这些十几年前的事儿，也就这几天敢有人出来说一说。”
寒石将折扇搁在桌上，端起杯盏抿了一口。
那人偏头眯眼，望着远处宫城的一座阁楼，亮起来的小窗后边人影幢幢“那是如今那位的忌讳……”
“……那位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政爱民，宵衣旰食。……未尝不是令人忧心之事……”
寒石看着杯中小小的倒影，默不作声。
石砖上悄然落了几滴细雨，抬头望去，只见乌云遮月，夜色朦胧。
素秋皇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。皇子行过冠礼，则赐府封爵，携眷独居。皇女及笄后也会有自己的公主府，只不过大多数出嫁后都是随夫君居住，那公主府一般都是空置的。
皇四子素秋玉间随戚将军击溃峒族，平定西北边境有功，赐城西银春苑，迁安北将军，年仅十五岁。同年，皇五女素秋景和也到了说亲事的时候。
除了提前准备接风宴，皇后还得着眼着两个孩子的婚事儿。五公主的驸马已经有了眉目，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丞相家的表公子，待行过及笄之礼就该预备着出嫁了。
素秋玉间还比素秋景和年长两岁，倒迟迟也没定下四皇子妃。他这几年和戚家戚景衡那小子一起，跟着戚将军在外边东奔西走的。皇后逮不着他的人，也不能给他随便找个合自个儿心意的姑娘。毕竟皇子妃是他的正妻，需得二人皆看得上眼才行，要不然日后成亲吵吵闹闹的反倒是她这个做母后的不是。
此次峒族战败西北大捷，但其实力仍不可小觑。素秋玉间在京中应该能待个两三年，趁着这当口儿把亲事给办了。想通此窍，她立马就拉了安王妃苏颐玉进宫一起商量着。
素秋玉间回京后直奔宫城，先拜过皇后顺便蹭了顿饭吃。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，又飞似的奔去参政殿去逮素秋千顷。
甫一踏进东华门，就碰着了熟人。戚景衡隔老远就跟他热情的打招呼，喊道“玉间！！！”
他应了一声，待走近了果然此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，笑得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“皇后娘娘相中了哪家千金呀。”
素秋玉间横他一眼“千金倒是没着落，小眼睛将军倒是有一个。”
“去你的。”戚景衡给了他一下，一撇嘴就要出门去“你皇长兄和我父亲被陛下留着一同说话，且在后头呢。”
“快滚吧。”
“切。这就滚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～”
“……”
素秋玉间一抬脚干净利落地把他踹出门去，也懒得跟他废话，健步如飞奔去找他哥。
掀起帘子进了暖阁，正欲出声搭腔，听到三人正在说事儿，下意识闭嘴立在原地。
“……此一役以少胜多，战果喜人，形势却不乐观………”
“……”